第十五回 偷吃人参果
唐僧师徒在路上行了多日，忽然被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。原来这座山名叫万寿山，山中有一座道观名叫五庄观，观里有一个道号镇元子的大仙。在五庄观里，有一株人参果树。这株宝树，三千年一开花，三千年一结果，再三千年果才能熟，就是说这人参果将近一万年才能吃，一万年只结三十个果子，果子的模样长得像小孩儿，四肢俱全，五官齐备，所以叫人参果。凡人要是闻一闻此果，就能活三百六十岁；若是有幸能吃一个，就能活四万七千年。这一天，镇元大仙被邀请去天上讲道，走时把四十六个年纪大的徒弟都带走了，只留下两个年纪最小的看家。一个叫清风，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岁；另一个叫明月，一千二百岁。镇元大仙临走前把两个看家小童叫过来叮嘱道：“我走后，你们好好在家看守。过几天，有一个朋友从此经过，你们不要怠慢了他。可将人参果打两个给他吃。”两个童子问道：“师父的朋友是谁？”大仙道：“他是东土大唐驾下的圣僧，道号三藏，是前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。”那大仙临行时又吩咐清风和明月，人参果有数，只许给唐僧吃两个，不得多给，而且要防备他手下的人。唐僧师徒四人不觉间来到五庄观门前。唐僧翻身下马，见山门左边有一块碑，碑上刻着“万寿山福地，五庄观洞天”十个大字。走进二门里边，只见两个小童急急忙忙走出来迎接唐僧。清风、明月上前问道：“请问老师父可是大唐往西天取经的唐三藏？”唐僧回礼道：“贫僧正是，仙童如何知道我的姓名？”童子说：“我师父临行前曾吩咐弟子，说您要大驾光临，叫我们不要失了礼节。”唐僧慌忙说：“哪里，哪里。”两个童子安排唐僧他们到殿里休息，然后回到房中，按照师父的嘱托，两个童子一个拿了金击子，一个拿了丹盘，去人参果园内。清风爬上树去用金击子敲果，明月在树下拿丹盘接。两人摘了人参果，趁着唐僧的徒弟不在，偷偷拿来给唐僧吃。唐僧一看，战战兢兢地说：“善哉！善哉！这个地方不曾闹过饥荒，怎么这观里竟然吃小孩儿？”明月说：“老师父，这是人参果，是我们观里的一种仙果，您不妨尝一个。”唐僧道：“胡说！他那母亲怀胎，不知受了多少痛苦，生下他们不到三日，怎么就拿来当果子吃？”清风说：“真是树上结的。”唐僧道：“乱谈，树上怎么会结出人来？拿过去！我不吃！”
两个童子没有办法，只好端着人参果回到房里。因为那人参果不能久放，否则吃下也不能长寿，于是两童子一人一个分着吃了。说来也巧，这间房子正好和厨房挨着，两童子分吃人参果的事被八戒听得明明白白，看得清清楚楚，他馋得直流口水，恨不得立刻吃一个。正巧悟空放马回来，八戒就把孙悟空叫到跟前，说：“猴哥，你见过人参果吗？”悟空说：“没有见过，只是听人说过，人参果乃是草还丹，人吃了能延寿。哪里有人参果呢？”八戒说：“这里就有。刚才那两个童子拿了两个给师父吃，师父不认得那是仙果，说是刚生下来的小孩儿，不敢吃。师父既不敢吃，就该给我们吃，可他们瞒着我们自己吃了，馋得我直流口水。猴哥，你有本事，去他园子里偷几个来咱们尝尝，怎么样？”悟空说：“这还不简单？老孙去去就来。”八戒又提醒悟空，说他听说摘果子要用金击子。只见大圣使一个隐身法就去拿了金击子，然后出了道房入后边去，推开两扇门抬头观看，呀！好一个花园。走过花园又见一层门，推开一看，只见那正中间有棵大树，那叶子像芭蕉模样，直上去有千余尺高，根下方圆有七八丈。悟空在树下往上一看，只见向南的枝上露出一个人参果，真像个小孩儿一般。悟空上去用金击子敲了一下，那果子就掉下来一个。他随即下来寻找，但到处都找不到。悟空就叫土地神出来问话：“土地，这果子是树上结的，空中过鸟也该有份，老孙就吃他一个有何大害？怎么刚打下来你就捞了去？”土地道：“大圣，你可错怪我了！你哪里知道，这果子遇金而落，遇木而枯，遇水而化，遇火而焦，遇土而入。因此敲时必用金器，打下来要用丹盘接着，不然掉在地上的人参果就立即钻进土里。”悟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，于是他再次爬上树，一只手用金击子打，一只手将自己的衣襟扯起来兜果子。只见他打下三个人参果，兜在衣袖中满意地飞了回来。于是叫来八戒和沙和尚，分给他们一人一个。那猪八戒抓起人参果，张开大口囫囵吞咽下肚，连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。八戒对孙悟空说：“猴哥，我刚才吃得急了些，没尝出果子的味道来，你去再弄几个来，让老猪细细吃。”悟空说：“你这个呆子，像这一万年只结三十个的人参果，我们吃一个已非同小可。照你这个吃法还了得？”八戒一时答不上来，自己絮絮叨叨地总在那里说还要吃人参果，这时清风、明月正好过来给唐僧添茶，听到八戒的话，感到不妙，慌忙到后院查看。他俩到后院树下一数，整整缺了四个。他们返回来指着唐僧，不分青红皂白乱骂一气：“你们这些和尚，叫你吃你不吃，为什么偏偏偷着吃？”弄得唐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唐僧得知失了果子，忙问三个徒弟：“你们是不是偷吃了人家的人参果？”三个人最初一口咬定没有吃，唐僧便劝道：“徒弟，我们是出家人，休打诳语。如果吃了，就给他们赔个不是，不要抵赖。”悟空见师父说得有道理，就把他们三人一人吃了一个人参果的事如实说了。明月说：“不对，明明偷吃了我们四个，现在还不说实话！”悟空越听越气，随即拔一根毫毛，变成一个假悟空，留在唐僧旁边受骂，他的真身到了人参果园，使出推山移岭的神力，挥动金箍棒，将人参果树连根拔起。满树的果子落在地上，转眼就不见了。两个仙童指着唐僧师徒骂了半天，悟空也不吭气。仙童想：“难道他没多吃？可能是人参树枝繁叶茂挡住了果子，还是再去数数吧！”他俩又到园中去数。一到果园见到那情景，吓得他们半死，趴在地上放声大哭，说：“师父回来，可怎么说呀？”两个童子商量先把唐僧留住，师父回来也好说一些，于是回到房中假说果子一个也没有少，是自己刚才数错了，请唐僧他们原谅。接着，他们给唐僧师徒准备了很多饭菜，趁他们吃饭时关上门，又用一把大铜锁把门锁上。孙悟空早就有了主意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他用开锁法术将一道道紧锁的大门都打开；拔毫毛变成两个瞌睡虫扔在童子脸上，两个童子便呼呼地睡着了。唐僧师徒四人这才趁着黑夜逃出来，向西天赶路去了。第二天，镇元大仙回到万寿山五庄观，见山门大开，却不见徒儿踪影，预感到事情不妙，忙赶到院里查看，见清风、明月睡得正香，怎么叫也叫不醒，于是命人取来水，念了咒语，这才唤醒两人。明月见了大仙，跪下道：“师父啊，您的朋友，就是那东土来的和尚，是一伙强盗，不仅偷吃了四个人参果，还把咱们的人参树也推倒了。我们把他们关了起来等师父回来问话，没想到他们跑了。”大仙听了徒儿的报告也不生气，只是说：“你们不知那孙悟空曾闹过天宫，神通广大。我这就去抓他们回来。”说完，大仙驾云升空，看见唐僧师徒四人正在奔走，便使了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，把四僧一下子笼在衣袖中带回五庄观。大仙回到五庄观，叫小童们把唐僧师徒一个个都绑在正殿的柱子上，要先打唐僧。悟空立即说：“偷果子的是我，吃果子的是我，推倒树的也是我，怎么不先打我，为什么要打我师父？”大仙道：“这猴子敢做敢当，那就先打他！”于是让童子打他三十鞭。悟空看见童子举着鞭往腿上打，就把双腿变成了铁腿。
打了半天，大仙吩咐道：“先把龙鞭浸在水里，明天接着打。”唐僧师徒四人夜里仍被绑在柱子上。晚上，孙悟空看镇元子和众仙都回自己的房中睡觉去了，就把身子一缩，从绳索中钻了出来，又放了其他三个人，然后叫八戒到后花园搬来四枝柳条，他叫了一声“变！”一根变成唐僧，一根变成自己，那两根变成八戒、沙僧，四人真身却悄悄走了。第二天早上，镇元子又带人来打唐僧他们，可是打来打去，也不见他们喊饶命。镇元子觉得奇怪，仔细一看，竟然是四根木头。于是，他又驾云去追赶唐僧他们。悟空、八戒、沙僧见镇元子追来了，没有办法，只能硬着头皮和镇元子打，大仙张开了袍袖又把他们装了进去。押回四人之后，大仙说：“快把清油熬上一锅，烧滚了，将孙悟空放进油锅炸，好给我的人参果树报仇！”顷刻间，那油锅翻滚。悟空把旁边的一个石狮子变成自己的模样，他的真身跳到云端里。只见二十个小童将地上的“悟空”抬起来往锅里一扔，一声巨响，溅起许多油点子，把那些小仙脸上烫起了大泡；油锅也被砸漏了，众人才发现原来扔进去的是一个石狮子。大仙走上前，看见是一只石狮子，非常生气，让手下人再准备一口锅，这回要先炸唐僧。悟空在空中听见后，赶快落下来，说：“别，还是先炸我吧！”大仙见悟空对师父一片诚心，于是说：“我知道你的本事，也闻得你的英名，但你把我的人参果树弄倒了。我们就是把这理讲到西天，见了如来佛祖，你也要还我人参果树。”孙悟空笑道：“你这先生好小家子气，若要树活，这有什么难！早说这话，也少得一场斗杀。只要你解开我的师父师弟，我定还你一棵活的人参果树。”大仙说：“你若有此神通医得活树，我与你结为兄弟！”行者道：“一言为定！请先放了他们，好好照顾，三茶六饭，不可欠缺。老孙去去就来。”悟空到蓬莱仙境、方丈仙山、灜洲海岛等地，问遍各路神仙，都没有治活人参果树的好办法，急得孙悟空一会儿抓抓头，一会儿挠挠腮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最后，只好翻个筋斗云到南海落伽山去找观音菩萨，求她把人参果树救活。菩萨早已知道悟空闯下了这般大祸，故意怪道：“你这猴子，不知好歹，他那人参果树乃是开天辟地的灵根，镇元子乃地仙之祖，连我都让他三分，你怎么就打伤他的树？”悟空连忙认错，求菩萨医治此树。观音菩萨和悟空一起驾云来到五庄观。镇元子一看，知道是观音菩萨来了，赶忙亲自带着全观的人出来迎接，然后让人把后院打扫干净，摆上作法用的桌子，请观音到后院医树。
菩萨说：“悟空，伸出手来。”悟空将左手伸开，菩萨用杨柳枝蘸出小瓶中的甘露，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，叫他放在树根底下，但看水出为度。悟空捏着拳头往那树根底下揣着，一会儿就出现了一汪清泉。菩萨叫人用玉器把清泉水舀出，又命悟空、八戒、沙僧扛起树来扶正，埋上土，亲自将甘泉水浇在树上，口中念着经咒。不多时，人参果树就活了，上有二十三个果子。清风、明月说：“前日数树上是二十二个果子，今日回生怎么多了一个？”悟空说：“前日老孙只偷了三个，那一个落下地了，今日还回来了。”镇元子大仙看见树被救活了，高兴得不得了，立即让仙童敲下十个人参果来请大家一起参加“人参果大会”。唐僧这时才明白这确实是果子，也吃了一个。散席后，镇元子大仙先送走了观音菩萨，然后送唐僧师徒上路西去。